攝影/佐克
Flâneur,漫遊者、閒逛者,需要敏銳的觀察與感受力,擁有對自我、對人性相當程度的理解,潛伏於環境的邊緣觀看,抽離日常,卻又能被眼見的日常所引發。截然不同的生命樣貌都在未知裡,在我們尚未踏上之處,我們在過程中直接承受生命的活躍與不堪、尊榮與卑微,唯有走入人群、走入未知,我們才得以成為敏銳、充滿熱情與可能性的觀察者、實踐者,不畏生命中的漫無目的與迷茫,因而無所侷限。
Attrack. 以「漫遊」為概念,籌劃了這場年輕的派對,即便派對的「理念」成分往往較難彰顯於行進的當下,然而,派對的各個場景往往最誠實──你能看到匱乏、疲憊,卻同時充填對生命種種欲求的身體,或是某些老成、抽離的靈魂,在一片舞動之間自在穿梭;你能看見或狂熱、或迷惘,尋求美善與超脫的野鬼們,看到一大抹又一大抹的年輕與熟成,一股腦塗在音樂裡,塗成乾脆、大剌剌一片艷麗的泥濘。
派對乾脆的將人的各種面貌顯影在狂歡的表象之上,而Attrack.也試圖從中創造新的意象。以兼具動態以及空間感的影像投射在透光的薄幕上,創造出恍惚的視覺,將觀者深深引入一個美好的陷阱裡,也藉三位特質截然不同,卻對音樂擁有相似信念的DJ,為聽者打造出全然自由的想像空間,跨越長廊上那道DJ與聽眾之間的黑圍欄,群眾的投入、歡快,和DJ試圖藉音樂表達的情緒與激烈,全都扣連在一起。
Yao,紳士,卻也強勢,他恭敬而堅持,為聽者預備了一趟上好的旅程,令人非踏上不可。在流暢的歌曲銜接之中嵌滿富動性的顆粒,漸層漸次堆疊著劇烈,而後縷縷抽換,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在沉穩的表面下燃燒著熱,和執著,剛開場就一把將聽者推進源源流轉的旋渦,在音樂中深深注入隱晦的瘋,卻又穩重、謹慎,且清醒。
而黑玲則令人無從掌握,大量混入各種風格歧異的元素,攪成一團人性化的、髒兮兮的美感,揉合速度與力度,貫徹整條長廊熱烈響著,她的音樂帶著渾然天成的、誠實的髒,明指出那道堵在人性與自由之間的牆,猛烈擊打之,敲壞世界的表象,因為急於吐實而大膽、而野、而真,遊走於邊緣與核心之間,不隸屬於哪個範疇,他就在那裡,就在那小小的身體中,卻不只眼前這具身體,你能感受到他的意識,彷彿有更多的他流竄於聲響裡、流轉於眾人遊離失神的晃動裡,他就這麼自故自的爆發出能量,不由分說將你拉進一個富野性的漫漫太空之中。
「音樂除了只是音樂,還能做些什麼?」Soma總是能在對於音樂的熱愛之餘,發出這關乎人、關乎生活,與社會的質問。
在DJ台上他熟成的奔馳著,他自己,與每一個混亂難解的心靈,似乎都全然接受音樂的引領,浸在那循序漸進的狂亂中思索、自問,而後隨著漸趨蟄伏的音樂緩緩收乾思緒,重新自零展開。剝去表象、剝去皮層,我們底部最不堪的樣貌,就這麼一小塊一小塊陸續暴露在自己眼前,各種意念隨著猛擊的心跳漫出體外,將自己推至欲望的深處。
只能疾走,我們終須在生命充滿掙扎的痛楚中持續疾走,尋求彼端那似乎永遠不得而知的解答,在被現實網住的既有價值中探求自由。Soma的狂深不見底,比野更野,越了界,拼掉命似的飆著極速的重拍,以生為人最原始的樣貌,承載世間永無止盡的不堪與疑惑。
我想,為派對賦予「理念」的意義在於,如何凝住瞬間的狂歡、釋放,在感到自由的當下延展思考範疇。所以人們談話,熱烈交換想法,再造新的、跨越疆界的計畫。音樂拓了一塊抽象空間,讓我們得以在日常生活中鑿洞,流掉舊有的,灌以新湧的泉水,為自己指一條生活沒能給出的方向。
而Attrack.近乎成功塑造了這樣的氛圍,敏銳而精確的抓到人心,預備了令人感官為之一亮的元素,由於包含了意念,音樂才純粹且富動性,驅動每個渴望被驅動的個體。然而天終會亮,派對終會流落成一片狼藉,枯萎、收場,留下養分,餵給每個人,經過一段沉寂與翻動後,狠狠再開一回豐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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