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脫衣,每個毛孔仍微微蒸氣,接觸到冷便一骨碌顫起來,帶來鎮定出神的作用。
身體與環境之間抽離了衣物,存在變成多縹緲又多鮮活的事,擺定動作,起初幾分鐘還帶著殘餘的躁與動,只能一再提起眼神,將心念散散的流放,可以說是刻意不去思考,也可以說是,思緒仍然多且模糊,便乾脆匯成一股半衰的奶油,緩緩隨著時間變換型態,便也沒有弄清楚的必要。
逐漸進入狀態,便能感覺到輪廓的起伏、肌肉的擴張伸縮,以及每一處搔癢發麻,循序將感覺內進去,緩緩重複深呼、深吸,調整神情,調整重心,呼吸成為當下的唯一,和緩那些因為重量相疊、延伸、維持,而逐漸僵直的部分,有了靜態的韻律。
天冷,畫室預備了電暖器,沒注意到擺得離腿太近,一節過去計時器響起,動了,才感覺到皮膚在乾燥發熱,在大腿上均勻烘出許多一小片一小片淺紅色,群島似的。
我帶了半顆石榴,一拿出來有些人就哀號了,說光畫籽就半小時去啦,有些則好奇上前探頭來探頭去的,大家左嚷嚷右嚷嚷了一會,老師調好計時,我擺定姿勢,收起笑容,周遭的零話碎語傾刻掉落乾淨,響起刷刷擦擦的筆觸聲。
石榴,多麼神奇植物啊,半透明的薄膜,以紅色漸層包裹種籽,一粒挨著一粒,挨成晶瑩剔透的塊狀,塊狀與塊狀之間再以白色的隔膜分開,一塊一塊的籽層疊相連,連成那麼一顆石榴,多產,豐盛,屬於神話的水果。挖出來吃,過程也是好動態,富故事性的,一顆顆掉在碗裡的聲音帶著彈性,像是露水墜而不碎,叮叮咚咚,在碗裡堆起小小一座漸層的紅色,聞起來清朗,嚐起來酸中帶澀,象徵死亡,也象徵豐饒,鮮豔,活躍,殘忍。
一節一節過去,汗水滑過胸前,腿間,出神又入神,入神又出神,狀態縈縈繞繞,音響裡,Portishead哀艷的唱:
Give me a reason to be a woman
I just wanna be a woman
......
It's all I wanna be is all woman
同時,我心裡一遍遍深緩反覆的響著:
I close my eyes until I see
同時,我心裡一遍遍深緩反覆的響著:
I close my eyes until I see
I don't need hands to touch me
Be a Body
Be a Body
Be a Body......
做為一具身體,一具女體,擁有豐潤的感知,擁有孕育的天份抑或詛咒,姿態被世事的價值塑造、指定,或者自顧自吸收著世間穢氣,開成奇鮮怪艷的噬人的溫柔的狡詐細膩聰穎虛榮的花,做為宇宙間靜止無垠的一點,可以從中盡取角度,連成無數的狂喜與傷心,自身體開展,自身體收斂,也終究與身體無關,做為這樣的一具身體啊,一具身體,一具身體,一具身體,一具身體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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