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渴望的某種東西其實就從自己身上出發,在現實中拐拐繞繞迷路了一大圈筋疲力盡後再指回身體裡頭。
今天加班到九點半,為了完成那些可愛卻要人命的胸花們,手指停不下來只能仰賴不間斷的音樂維持高度工作狀態,小心翼翼不讓自己下墜,在完成的前一刻身體與思考都是繃緊的,直到走出工作室才發覺,累歸累,但並沒有帶著那股既然的消極,反而有神的走在路上,思考裡那塊總是被薄膜蒙住的壓抑、雜訊感忽然消失了,是某種「回魂」嗎?可以確切說,近幾個月來完全沒有過這種感覺的,連高嘉駿生日每個人都那麼可愛那麼快樂的那天都沒能有。
這份輕盈來得太莫名其妙令人錯愕,欣喜,同時也捨不得,因為總是知道這感覺同樣會忽然離開。
這感覺是,可以穩當知道自己是誰,而且寧靜的確知、承認他,那股消極,以及對存在的不信任與薄弱感忽然不見了,跨出去的每一腳步都踏實有力,心境簡單可以被直白簡述為:連加了兩天班,但沒有關係,現在終於是要回家了,因為迫切想念貓們與和高嘉駿而充滿活力,一心只想快步往回家的路上走去,沒有多餘的躁,沒有無感,沒有喪氣,沒有萎縮起來拖著自己的慣性。
因為來得忽然而驚喜,卻也有些傷心甚至幾乎要生氣,快到家的時候意識到這些東西——這樣的我就像自己的囚犯,無期徒刑,也無法預知放風時刻,自由與舒坦就這麼忽然的來,在欣喜與鬆脫的同時知道他亦會忽然離去,然後又得被關在自己這身牢房裡許久許久。想到這裡幾乎要哭出來,因為這時刻是如此清楚,自己擁有著舒坦和寧靜,卻得在這個當下,認清自己隨時都必須交還這份寬闊,縮回充滿疲乏和窒礙的雜訊裡。
於是,便急著想要在這個狀態中留下些文字,讓往後又陷落下去的自己得以相信,我真的「可以 」擁有安靜,只是需要花比較多力氣,也同時質疑,是平常太容易放任自己自我放棄嗎?或是在日常中其實都太用力的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和每一件事物上,可自己沒有察覺呢?這兩者其實是同一件事——輕易自我放棄與太用力去感覺一切。
禮拜天晚上疲倦的勉強看完鳥人,回程捷運上,腦子卡卡的回憶著某些電影片段,轉啊轉的又轉到那塊認為一切都沒有意義的黑洞裡,那番論述總是如此有力得毫無希望——我們再怎麼奮力掙扎都是一樣的,生命就是狼狽,世間嘈雜善變,什麼都歷經反覆再製,再如何努力創造再如何大聲疾呼,我們終是平等的要喪失某種被視為珍貴的價值,混在一堆塵埃中枯朽,草草收攤。前幾個月在花園新城與Jamie離別前的談話,讓我某次情緒激烈的翻找起傳道書,而後這些字句便不時浮現在腦中,此時更轟然作響:「萬物滿有困乏,已有的事,後必再有,已行之事,後必再行,彎曲的不能變直,缺少的不能足數,虛空的虛空,凡事都是虛空。」
於是,某股對環境和自己的不信任和貶抑再次襲上來,走在回家路上和高嘉駿手牽著手卻頻頻晃神,他察覺,一再問怎麼了,怎麼了,我都只是安靜說沒事,躊躇在要說與不說之間,無法斟酌自己是否能掌握這份心裡的動盪,終於到家後,卻越來越收不住那股反噬,最後便又一次縮在床上哭,哭的同時也知道,這已經發生過太多回了,在這時發作他會很累,可又不知道該拿這種處境怎麼辦,就放任自己癱成一團只是哭,越哭越厭惡這樣的自己又控制不住地越哭越烈。而後一睜眼,看見高嘉駿躺在身邊,一隻手撫在我的髮梢,另一隻蓋在自己的雙眼上,看起來好疲憊好疲憊,頓時,更強烈的譴責刺進心裡,也讓我整個人跳起來,臉一抹,嚴厲的告訴自己不可以,不可以這樣,你要冷靜下來,不要帶給環境和身邊的人無力與麻煩,跳起來掛蚊帳、收拾周遭,在睡前抱著他說對不起,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,可是對不起,我應該要學著控制好。
好像總是依附在親密關係上去要求自己應該怎麼樣,不可以怎麼樣。不可以想死,因為,在幻想著用某種簡單的方式讓自己離開的同時,心底總會搶先一步預先延展出,因為自己輕言放棄而引來的更多痛苦與匱乏,基於一種歉疚和自責,便又硬是收住想像,直到下一次又再也忍不住的時候加劇發作;告訴自己不可以消極不可以老是提不起力氣,因為這間屋子與貓與眼前這個人,甚至眼前這段你不願面對的人生,需要你強壯起來面對一切,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,於是,便反覆流連在無力消極和逼迫自己之間,找不到任何一個真正能舒坦的解套。
但是,現在,一點都沒有這些問題。你愛的人裹在被子裡用電腦,貓帶著莫名莊嚴(白目)的神情自身邊徐徐走過,夜已深,卻絲毫不害怕自己無法面對明天的工作。
是啊是啊,這樣已經足夠,日常的上班,日常的下班,平靜地對待自己與環境,足以透過當下的狀態得到一些想法,上mixcloud選一個喜歡的set,配瓶啤酒,呈斷狀但也沒關係的邊寫、邊思考、邊又是玩貓又是吵高嘉駿的亂分心,最後寫完某些片段且微微喝醉倒頭便能入睡,大多數的時候,這樣的濃度與過生活的節奏就已經足夠。
No comments :
Post a Commen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