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荒蕪

November 10, 2016


吐納,推行體內氣的循環,吸入、呼空,偶爾哽住、順過哽住,不起念、不留念,念念相續。

一再進入表達的廢墟裡,在文字的背面,語言和語言之間,無法用手去指,也無法在其中側身迴轉的狹縫裡,進行永無止盡的黏貼縫補。

過多的荒謬導引出真實。而過多的真實,則築就巨大的無意義。

許多時候,仍會硬生生與茫然和無感強碰,奮力攀住現實邊陲,墊緊腳尖用力穩住整個日常,努力要脫除癱軟,去繫住與現實交會的節點,在感到說不出,也看不見的時候,安慰自己,說,沒關係,我們都難免會啞,會瞎。

而那些,在每一時刻散落成隨機的星星,卻又能適時帶來舒散與平靜,在緊繃的神經裡重新練習呼吸,再次試著,將自己放回自然的流裡,相信身體,相信關係。

關係是——兩個願意牽連的個體,在眼見這層既有的皮相中,不停止轉化出成分迥異的泥濘,生出無法相契的畸零截角,卻又願意擁有這些、願意互相包容。

只是,今生是霧,得多麽奮力才能揭開眼簾,才能看清那些一瞬之間?

無論是自身、或關係,都一再試著探高每回往下塌的底線,享有契合與親密的歡愉,然後自私、傷害、抽離,在試著平衡自利與利他之後,再次擁抱。太過清楚那層緊縛住個體的、堅韌的膜,是保護也是隔絕,是寬容亦是迴避,因此,在路途中,有時候不得不選擇別再往彼此靠近了,離發生那層再遠一點點,“我們” 與 “愛”與 “集體”,是良藥、也是障眼法,裹在肉體裡的這一個能力太有限,會傷害彼此,會對太多環節感到失望。

我們是無限,而這份無限,選擇了出生。出生代表——被時間與型態綁架,淪為淺顯,得耗盡一生去理解皮相、破壞皮相,在骨肉上狠狠扎下,能連通原生那份無限的根。耗盡感知、思考、衡量、欲望,與關係,將這些廢墟一一收納,轉化為呼吸,感受光在定睛中糊成散射,走路,體會巨大的空洞,體會身體被毫無脈絡的、失調的思緒鞭打,經過直覺行為的輪番操控、高速運轉後,毫無防備失聲哭泣。

如果在每次脆弱時,能奮力再讓自己走得更久、更遠一點,便能慢慢發現,空洞與無意義,也終究是空洞與無意義而已,有份隱於身體核心的意志將會大於那一切,超乎自身,讓自身得以謙卑無我。

或許,我們渴望的東西與狀態,總是會在經歷每個當下時一再被拉遠,跳躍到比當下更模糊一些的他方,然後,一生就會在迷迷茫茫的彎過來轉過去之間突然沒了。時間與身體便是如此切實、具象,沒了就沒了的東西,於是,便只能加倍感激在一片紊亂中曾有過的某些肯切與平靜,然後提著自己,努力在每次軟弱中,再堅持,再掙扎久一些,掙扎出錯結的絲線,匍匐著經驗塵世之中,混濁在一片衰敗裡的碎光與暗湧。


(曾為三篇筆記,重新梳整於2016.11.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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