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owhere

November 15, 2016


截自/ <Another earth>

搬家第三天,一切都很靜。

在這裏,生活的總體是延續,起頭與發生都緩緩內斂地,隱進時間裡。

下公車,越過大馬路、轉彎,緩緩走進長街底。租屋在中學後方,青春期的叫鬧熙攘穿越空氣,化為清爽碎聲,落進陰涼的長庭院,門口低彎一株茶樹,旁邊有片栽種隨意的小土方。庭院鄰著中學未使用的一塊地,籬笆上蜷曲著鏽透的流刺網,爬上摩托車一探,裏頭已長成葉片碩大、綠意蠻橫的叢林。建築老,模樣寬容,委身給植物,任荒花野草恣意攀附,將蚊子昆蟲養得肥大活潑。

在台北最後的日子,用混濁遲鈍的感知勉強勾住生活,維持和朋友們的應對。待得越久,內外狀態落差越大,面對環境過於飄渺,遲遲踏不到地上,一用力,行為便無意識的粗糙莽撞起來,而體內塞滿令人窒息的蒙蔽感,頻頻反對,也不信任外層的說話與動作。最後,即便再捨不得,也明白已到達臨界,不能再碰了,那些關係與群體。

一口氣打包完畢、南下、花兩天埋頭整頓環境,不太說話、反應,流露表情,彷如潛入洞穴深眠,感到背離的內外開始慢慢相衡、相融,花很多時間等自己,不再需要大吐大納拼命呼吸。安頓好的那個下午,呆坐在深藍色房間裡,窗外摩托緩緩馳過,校園傳來群聚的低聲嗡鳴,薰香裊裊,The antlers輕輕播送,彷如回到三年前的冬天,狀態茫然,空蕩,像置身於結霜的沙漠,動作呼吸都引起細微的摩挲響,很安靜很安靜。

仍捨不得台北吧,那盆凹陷下去,成分黏膩豐富的沼澤,讓人流在濃稠裡,隨時要反應、說話,將感知切分出去,與他者交換再交換。

七年,大把大把揮霍著時空、年歲、情緒情愫,經歷過一些關係、一些從身邊逝去的生命,在破掉中重新長成,也沈重許多。流轉一晃,也該疲累,該沈澱與轉換了。

前陣子看《另一個地球》,簡單的低成本電影,畫面時常帶著塵埃,和層層透光的疊影。

生命發生不可逆的錯誤,Rhoda游離在放棄自我與尋求希望之間,尋求的方式便是贖罪,不斷的代償,在心理上、行為上,試圖補一個黑洞。

回想筱涵,肥子,敲敲的死亡,仍不時會有愧疚的心情,儘管並不是直接因為我發生事件,但我總是含在/處於/涉入(因事件的不同去代換)一個相對關鍵的位置,錯綜複雜到最後,模模糊糊就成了親眼證實死亡的角色。透過這三件發生,越來越歸納出一些意念運作的方向,與它在現實中塑出的形狀,而這形成了我的黑洞。

曾經被那份愧疚吞噬,長不出支撐身心的中軸,原則與立基一直模糊不清,便慣性用背負著一個什麼的前提,去與環境互動,以負向能量去推自己運作,因而越來越容易對人事物有愧疚感,無條件地透過大量情緒勞動,去補那個其實看不見,或許也不存在的洞。或許它只是不斷被我從過往中移來當下,試圖去解那些,永遠也辨不明的發生軌跡,又或許,只是構築出另一套逃避機制。

還沒有找到方式,離開這種慣性而盲目去代償的循環。也因為還在試著解,想望能解到某個,能坦坦白白接受、面對自己,無須自卑自傲自慚形穢,不總是要背負著什麼前行。

劇末,Rhoda似乎遇見了幾近通往救贖的可能,然那是電影賦予人性的禮物,現實中,只能在喘息放鬆過後,繼續探回自身挖掘、耐住深掘,通往誠實。

而昨晚看了冥王星早餐,自稱「邊緣騎士」的機車黨,載著被舞廳拒絕的凱蒂一行人到深山裡抽草,他說:「真正的邊緣,是介在未來與過去之間。」或許也就是,介在前往未來,與放下、離開過去之間。在給蕙菱的信裡這麼寫著。

這樣的邊緣最是孤獨,最能接近自由。

「當我騎著摩托,你以為我就在趕路?不是的,伙計,我在過去與未來之間自由穿梭。」

騎士蓄著一臉落腮,傳遞捲菸,瞇著眼,用老派而魅力的神情,道出那通俗到不行,卻總是能在困頓中鼓舞人的,旅程說。重要的是旅程,是面對的方式,與哼唱的自適,只願能梳理出誠實坦然,不再愧對,安然信賴每個決定,生出中軸去進入發生的流,順服於空蕩蕩,明白我們總是無所去處,也無關歸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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